空氣中那丁點微妙、異常、難以言喻的氣氛在江潤如一屁股坐到地面後, 變得只剩下尷尬了。

灌木叢下津津有味吃著火腿腸的貓咪受驚，飛快地跑了。

李恩宇漸漸站直, 居高臨下看著因為摔痛了緊擰著眉頭的江潤如, 臉色平靜。

江潤如心臟怦怦直跳，一時分辨不清是因為什麽。她驚魂甫定，埋怨地瞪了李恩宇一眼, 說：“你嚇到我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哦？”

回到家後，江潤如洗過澡, 換了幹凈的衣服，然後拿起手機做了件大事。

所謂大事, 就是她以爸爸的名義給媽媽送了甜品, 又以媽媽的名義，給爸爸訂了個湯。

完成後, 她美滋滋地靠到沙發上, 感慨自己真是一件貼心的小棉襖。

時間能治愈一切，也能改變一切。

江潤如始終認為, 父母只是因為各忙各的, 溝通少了，對彼此，對這個家庭的感情是沒有改變的。

江潤如下單後一直關註著配送信息，確定自己訂的甜品和湯被成功簽收後, 正準備放下手機, 看到陳予光發來的消息, 著急問她要下午打籃球時拍的照片。

江潤如翻了翻手機，發現自己拍的大都是李恩宇。

她翻了好一會, 決定從全景照片裏單獨截出了陳予光的部分, 找了幾張勉強能看的, 發過去。

陳予光發過來一串省略號，說：“如姐，你用座機拍的嗎？而且你壓根沒拍出我打球時帥氣的英姿。”

不懂得欣賞就閉嘴好嗎？

江潤如不服氣地翻了翻自己的相冊，看到自己拍的李恩宇的照片，心想這不是拍的挺好的嗎？

灌籃的、運球的、起跳投籃。

哪張不好看？

江潤如回覆陳予光：“你反思一下自己。”

陳予□□憤地說：“別的不說，我的八塊腹肌，被你這座機畫質模糊成一塊了。”

就你，還八塊腹肌。

江潤如又翻了遍相冊，打算找出李恩宇的給他看看。

結果江潤如把相冊裏拍的李恩宇打球的照片翻了兩遍，也沒看見一張露腹肌的照片。

男生打籃球時撩起球衣擦汗時會露出腹肌，但好像李恩宇不會那樣擦汗。

——會不會是他沒有腹肌啊！

江潤如想著，思維不自覺發散，想起他突然放大的臉，深邃的眉眼，高挺的鼻梁，感覺應該很軟的薄唇……

心臟砰砰砰，又開始加速跳。

十六七歲正處在青春期，春心萌動的年紀。和異性對視時，感到緊張和害羞是正常的生理反應。

江潤如想到施婉提醒過的，雖然她和李恩宇關系好，但相處時要註意界限，突然覺得很正確。

一定是她和李恩宇太親近了，才會有這樣異常的反應。

一定是這樣的。

對的，是這樣。

總之一定不是自己對李恩宇萌生了什麽不可言說的感情。

她未來的男朋友，一定要比李恩宇帥氣，比李恩宇風趣，比李恩宇對會照顧人。

一定不能輸給他。

江潤如躺在床上，入睡前，忍不住想，李恩宇到底有沒有腹肌啊！

假期最後幾天，兩人進入了瘋狂趕作業的狀態。

這天，江潤如在家一邊吃零食一邊看小說時，收到了李恩宇的短信。

「寫作業。」

江潤如吃薯片的動作一頓，別別扭扭地回：「我不去你家。」

李恩宇沒回。

江潤如慢吞吞地把手機放下，思考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。

沒等她想出所以然來，只聽門鈴響了一聲。與此同時，與李恩宇的聊天框裏，彈出新消息。

「開門」

江潤如趿拉著拖鞋，過去打開門。

李恩宇拿著作業冊過來，換鞋時，費解道：“你抽什麽風？”

江潤如欲言又止，看上去有些為難。

李恩宇以為她是昨天摔疼了，視線朝她腰胯的位置掃了眼，問：“屁股疼？”

“沒有……”

李恩宇怕她身體不舒服瞞著，平靜道：“不舒服就去醫院。”

“不用去！”江潤如急聲拒絕，不想再跟他討論自己的屁股。

往常兩人寫作業會去書房，但今天，江潤如一指客廳，說：“我們茶幾上寫作業吧。”

李恩宇不解：“為什麽？”

江潤如想了想，篤定道：“我在這寫數學題比較有靈感，正確率高。”

李恩宇察覺出江潤如今天的古怪，以為事情跟家裏新請的阿姨有關，便沒多幹涉。

按照江潤如的要求，兩人席地坐在地毯上，開始寫題。

方姨熱了牛奶，切了水果，放下後便回了廚房，沒打擾兩個高中生的學習。

李恩宇擡眼看了看果盤，確認沒什麽江潤如的忌口，才繼續寫。

江潤如瞥了李恩宇一眼，捂了捂屁股，坐遠一些。

從昨晚起，江潤如便一直在思考李恩宇有沒有腹肌，帶著這樣的疑惑，寫作業時總忍不住往李恩宇腰腹位置瞧。

李恩宇敏銳地逮住她又一次偷瞄來的目光，質問道：“往哪看呢。”

江潤如不吭聲，飛快地又看了一眼。

李恩宇冷聲：“還看。”

江潤如不自覺地臉紅了。

李恩宇莫名其妙，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，隨後把手裏的筆放下，往後靠了靠，好整以暇地問：“江潤如，你在想什麽？”

李恩宇越淡定，江潤如越不自在。她沒什麽底氣地回：“你少自戀，誰看你了。”

李恩宇呵聲，說：“最好是。”

接下來江潤如老實寫作業，不再偏頭。

國慶七天，學校老師生怕他們懈怠，布置的作業量比暑假的任務還重。

暑假作業是不需要檢查的，但國慶寫的作業不僅上交，老師還會在課堂上講。江潤如提醒自己不能將希望寄托在返校後補，只能爭分奪秒地趕。

沈浸到作業中後，時間過得飛快。等江潤如伸了個懶腰，活動肩膀偷會懶時，發現已經快到飯點了。

她註意到李恩宇比自己寫作業的進度快後，一把按住他抽了份地理試卷繼續寫的手，一本正經道：“這份卷子我也沒寫，你等我寫完筆記一起寫。我們計時，比賽。”

“如果你非要找虐，那我沒意見。”

李恩宇說著，重新拿起筆記本和歷史書，打算寫課後習題。江潤如又動了，誠懇地表示：“歷史我也想和你一起寫，”為了讓自己的目的更有說服力，江潤如補充道，“我想和你一邊討論一邊寫。”

“行。”

李恩宇伸手拿語文作業，打算背背文言文。

江潤如：“早晨記憶力好，事半功倍。”

李恩宇拿英語作業，打算寫完型。

江潤如：“英語試卷也計時，一起寫，這樣有考試氛圍，能鍛煉自己在考場上合理分配時間的能力。”

李恩宇點點頭，默許了她的建議。一項項作業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，他現在已經沒有作業可選了。

他問：“那我現在能做什麽？”

江潤如張望一番，從自己課本下面抽了本言情小說，鄭重地塞給李恩宇，建議：“你可以看這個。”

這是本歷史背景下的言情小說，李恩宇掃了眼，從江潤如的角度思考問題，問道：“你是想說讓我趣味學習歷史知識，還是想說讓我學習如何處理人際關系？”

江潤如彎起眼，說：“就喜歡和聰明人講話，我還沒等開口，你就已經猜到我的用心了。”

“呵呵。”

見兩人在聊天，方姨過來問兩個孩子晚飯想吃什麽。

江潤如按照自己和李恩宇的喜好報了幾樣菜名，阿姨笑著應下，說：“檸檬蒜香烤翅、肉片茭白、蠔油生菜，我再做個玉米骨湯。”

“可以。”江潤如說。

阿姨進廚房前，笑吟吟地看著兩個孩子，語氣裏難掩對他們的喜愛：“你們感情真好，比親兄妹還要親。”

江潤如和方敏相處下來，覺得很適應，回應道：“那可不。我和他從小便認識，小學、初中、高中，不是同班就是同校。”

江潤如說著，被點醒一般，突然明白過來什麽。

方姨已經進廚房忙碌，李恩宇低頭翻看著江潤如塞給他的那本小說。江潤如偏頭盯著他看了會，肯定了自己剛剛那一瞬間的念頭。

——她和李恩宇的關系，跟其他朋友是不一樣的。

他們是發小，是鄰居，是占據了彼此童年、青春期的，是不輸親兄妹的朋友。

施婉提醒她在和李恩宇相處時，要有性別意識，是沒錯。但施婉不知道，她和李恩宇的感情已經超越了性別。

他們是親人吶！

此刻豁然開朗的江潤如，望著李恩宇癡癡地笑起來。

李恩宇被她看得只覺莫名其妙，偏頭不解地盯著她看了數秒，疑聲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江潤如反思遍自己剛剛的過激行為，誠懇道：“李狗，我覺得你就像我哥哥一樣。”

李恩宇將手上的書輕輕合住，好整以暇地盯著她，語氣頗為縱容道：“你心情好，叫我爸爸都行。”

江潤如選擇性耳聾，嘿嘿笑著，脆生生地喊人：“狗哥。”

“……”

沒人應，江潤如推推他的胳膊，催促地又喊了一聲：“李恩宇，叫你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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